顧雲珺握緊拳頭，好半天才從嘴裏吐出幾個字：“人怎麽樣？”

陶銘誠累了數個時辰，打個哈欠道：“無大礙。”

顧雲珺聽到這三個字，眼眶紅了起來，扶住陶銘誠的手臂，嗓音嘶啞地說了一聲“謝謝”。

陶銘誠扭開頭，佯裝沒看見顧雲珺眼角的眼淚，開口道：“估摸著得兩天後才能醒，反正你也睡不著，就進去陪陪她。”

說完，拍了拍顧雲珺肩膀以示安慰，回屋裏睡覺去了。

顧雲珺移了一步，要不是底子強，差點就跌地上去，數個時辰站在門口動也沒動一下，腿麻腳麻手麻。

推門進到屋裏，紀長婧躺在床上一動不動，顧雲珺坐過去，無聲地流眼淚。

男兒有淚不輕彈，只是未到傷心處。

顧雲珺本以為這輩子，他絕不會因為兒女情長掉一滴眼淚。

可到底，眼淚不經事的落下來。

上陣沙場，被刀砍過，被箭刺過，流過血割過肉，誰不敬他是條漢子，偏偏現在流了淚。

也不是年紀輕，經的事比常人多了去，早就能不動聲色，早就能深藏不露，可因為她，又動聲色，又露短處。

月亮從這頭落到那頭，天色從暗變明。

一輪太陽當頭照，屋裏靜得能聽到呼吸聲。

杜雄送進來的飯菜擱置在一邊，從昨晚到今天中午，顧雲珺一粒米、一滴水也沒吃喝，眼睛也是連閉也沒閉過，只一門心思守在紀長婧身旁。

陶銘誠說過，兩天後紀長婧能醒。

他等！

等著她睜開眼睛看他一眼。

太陽照完，月亮又升，一天過後又一天，顧雲珺還是滴水未沾。

紀簡和賀氏早就來過，賀氏哭得都虛脫了，被紀簡給扶回府去。

等紀簡第二天再來，顧雲珺還是不吃不喝，紀簡嘆著氣不知道說什麽好。

到了晚上，紀長婧還是沒醒，在將軍府等消息的賀氏聽聞後，直接哭昏過去，紀簡兩頭顧一頭，只好先跑回將軍府去。

顧雲珺果然是最能撐場子的，在床前正襟危坐兩天，除了衣服上沾滿幹掉的淚漬，其餘的地方和進來時完全一致。

就連坐的位置，也一點沒動，真是坐功了得！

顧雲珺眼眶泛著紅，要是紀長婧再不醒，他很有可能沖出去拎來陶銘誠狠揍一頓。

說好的兩天呢！

好在二更的時候，躺在床上的紀長婧有了動靜，先是手指蜷動幾下，然後睫毛動了幾下，又稍息片刻，眼皮動了動，到最後眼睛也慢慢睜開來。

顧雲珺要不是考慮到紀長婧身體虛弱，差點就撲過去抱住她，立馬移坐到床頭，跟個娘們似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道：“疼不疼，渴不渴，頭昏不昏，難不難受，認不認識我，能不能說話……。”

紀長婧剛睜開眼，意識還沒清晰，就聽見耳朵邊各種問題。

顧雲珺抹著眼淚鼻涕朝向頭喊：“夫人醒了，快去喊陶銘誠過來。”

外頭的侍衛立即去找了陶銘誠，陶銘誠屁顛屁顛跑進屋，先查看了紀長婧的病狀，然後塞顆藥在紀長婧嘴裏，瞇起眼睛誇自己：“要說醫術，當今世上真沒幾人能跟我別苗頭，我的開顱術十分成功，簡直是谷國醫學界的創舉，值得普天同慶……。”

話沒說完，就被顧雲珺拎出屋外。

門“哐”一聲關上，顧雲珺在屋裏說：“你在隔壁屋候著，長婧有事還得找你。”

陶銘誠和顧雲珺十幾年交情，也沒什麽顧忌的，瞇著眼睛罵：“重色輕友的狗東西！”

狗東西顧雲珺好像一陣風似的卷到床邊，望著紀長婧道：“對不起，是我沒護好你，是我三番五次沒護好你。”

紀長婧頭暈依舊，勉力睜開眼睛望他一眼，喚了聲“雲珺”，覆又昏睡過去。

顧雲珺見紀長婧昏睡過去，又嚇得七魂去掉六魄，簡單粗暴地跑到隔壁，拎著陶銘誠問是怎麽回事，那樣子像是要吃人。

陶銘誠頓時氣不打一處來：“動的是手術，腦子上開過刀，精氣神還沒恢覆，自然是醒了睡，睡了醒，你能不能有點常識。”

顧雲珺方才放心，又回屋裏去守著紀長婧，紀長婧偶爾會因為疼痛哼兩聲，他就數著時間，一旦紀長婧長時間沒有動靜，又慌得跟什麽似的，跑到隔壁屋揭了陶銘誠的被子問原因。

深更半夜，被揭了被子的陶銘誠冷得跟條狗一樣，就差沒破口大罵，嗓音氣得都變了聲：“夫人是睡得太香，所以才沒有聲音，你大爺的，還讓不讓人睡覺。”

顧雲珺聽完，來也一陣風去也一陣風，又刮回去了。

最可憐的還是陶銘誠，本來做完手術已經累得跟條狗似的，每每剛睡著就被顧雲珺鬧醒，連鬧幾回鬧得心火大旺，張口估計就能噴火，一時半會裹著被子睡不著，半坐在炕上發脾氣。

顧雲珺顧不上陶銘誠，窩在床前守著紀長婧。

皇天不負有心人，又等了一天，紀長婧算是慢慢清醒過來，睜眼的時候看見一大堆人，有紀簡、有賀氏、還有顧雲珺。

紀長婧顫動著嘴唇，剛吐出個“娘”字，流眼淚流得跟噴泉一樣的賀氏由於最近暈得頻繁，一激動又暈了過去。

紀簡無法，只好先把賀氏扶出去。

顧雲珺眼眶猩紅，眼巴巴望著紀長婧，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。

紀長婧叫了聲：“雲珺……”

顧雲珺鼻子發酸，有種想大哭一場的沖動，用力擰了自己大腿一把，方才忍住道：“醒了就好，醒了就好。”

千言萬語要說，可說不出來，只化成四個字——醒了就好！

紀長婧還十分虛弱，勉力露出些笑意，示意他放心。

顧雲珺替她掖好被子，溫聲道：“好好休息，我會一直陪著你。”

有顧雲珺在，紀長婧很安心，閉著眼睛養神。

顧雲珺也不說話，就守著她。

以前，顧雲珺只想保家衛國，從沒想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。

現在守著紀長婧，也就在旁邊陪陪她，都覺得心裏充實。

這樣的生活，也挺好。

只是他以前不知道這樣的好。

現在知道了，就渴望著，渴望著能長長久久和紀長婧一起過些普通日子。

不要再經歷生離死別，就是他陪著她，她伴著他，一輩子長長久久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